苏衍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冻醒的。
不是空调温度开太低的凉，是那种渗进骨头缝里、带着霉味和药渣气息的冷。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里不是自己租的那间十几平的出租屋天花板，而是漏着光的破旧木梁，梁上还挂着几缕蛛网，沾着些干枯的草屑。
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的“被子”薄得像层纸，一摸全是粗糙的麻布，刮得皮肤发疼。
“醒了？
醒了就赶紧起来，王长老还在等着问话呢！”
一个粗哑的声音砸过来，苏衍转头，看见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壮汉，腰间系着块刻着“青云”二字的木牌，脸上满是不耐。
那木牌他看着眼熟，再结合这周遭的环境——墙角堆着没处理完的草药，空气中飘着苦腥的药味，还有自己身上这件同样灰扑扑、洗得发白的短打……苏衍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涌了进来。
这里是青云宗，苍梧大陆东域的三流修仙宗门，而他现在的身份，是青云宗外门最底层的药圃杂役，也叫苏衍。
原主爹娘是宗门里的记名弟子，三年前在一次妖兽潮里没了，留下他一个人，因天生灵根驳杂，连引气入体都磕磕绊绊，连外门弟子的资格都没混上，只能靠打理药圃换口饭吃。
苍梧大陆的修仙体系，以灵根为基，分金、木、水、火、土五系，也有极少数变异灵根。
灵根越纯粹，吸收天地间“灵气”的速度越快，修炼起来也越顺。
像原主这种五系灵根都沾点边、却没一系精纯的，被称为“伪灵根”，在修仙界里，基本等同于“没前途”的代名词——引气、筑基、金丹、元婴，这修仙路上的每一道坎，对伪灵根来说都难如登天。
而青云宗的等级划分更是森严：内门弟子住灵脉充裕的青云峰，外门弟子住山脚的外门院，像他这样的杂役，只能挤在药圃旁的杂役院，连宗门的核心区域都没资格靠近。
“发什么呆？！”
壮汉见他不动，伸手就要拽他，“别以为装死就能躲过去，你偷了王长老私藏的‘凝气草’，这事要是扛不住，别说继续待在宗门，能不能保住小命都两说！”
凝气草？
苏衍心里一沉，原主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段：昨天傍晚他去后山药圃收草药，路过一片被禁制围着的区域时，正好看见内门的王长老偷偷摸摸地挖走了几株凝气草——那片区域本是宗门划定的“公共药圃”，按规矩，里面的草药得由外门执事统一分配，王长老私挖，本就是违规。
原主胆小，当时没敢声张，转身就想走，却不小心踩断了脚下的枯枝，被王长老发现了。
再之后……记忆就断了，想来是王长老怕他泄露秘密，干脆倒打一耙，把“偷凝气草”的罪名扣在了原主头上。
“我没偷。”
苏衍挣扎着坐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想来原主是被王长老的人打晕的。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被壮汉粗暴地拽起来：“少废话！
王长老在执法堂等着呢，到了那儿，有你说话的地方！”
壮汉的力气极大，苏衍根本挣脱不开，只能被拖着往杂役院外走。
沿途能看到不少同样穿着灰布短打的杂役，还有几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外门弟子，他们看苏衍的眼神，要么是同情，要么是幸灾乐祸，却没一个人敢上前搭话。
苏衍心里清楚，这就是修仙界的规矩——弱肉强食，底层杂役的命，在王长老那样的内门长老眼里，跟蝼蚁没什么区别。
王长老既然敢扣下这个罪名，就肯定做好了万全准备，今天这一趟执法堂，怕是凶多吉少。
很快，他被拖到了一处挂着“执法堂”牌匾的石屋前。
石屋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衣的执法弟子，腰间的木牌是黑色的，比壮汉的灰色木牌等级更高——执法弟子，是宗门里负责维持秩序的人，首接归内门长老管，权力不小。
“人带来了。”
壮汉把苏衍往前一推，对着执法弟子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惹祸上身。
一个执法弟子上前，一把抓住苏衍的胳膊，手腕上的灵力一闪，苏衍只觉得浑身一麻，连动都动不了了——这是引气后期的修为！
原主连引气初期都没摸到，在对方眼里，确实跟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没区别。
“进去吧，王长老在里面等着。”
执法弟子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苏衍被推进石屋，里面光线昏暗，正中间坐着一个穿紫色长袍的老者，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很深，眼神却锐利如刀，正冷冷地盯着他——正是王长老。
在王长老旁边，还站着一个穿青布衫的外门弟子，手里捧着一个玉盒，盒子里放着几株带着灵气的青草，正是凝气草。
“苏衍，”王长老开口，声音慢悠悠的，却带着一股压迫感，“昨日傍晚，有人看见你在后山药圃偷挖凝气草，可有此事？”
“没有。”
苏衍咬着牙，“是长老您自己私挖公共药圃的凝气草，被我撞见，您才反过来诬陷我！”
这话一出，王长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放肆！
一个卑贱的杂役，也敢污蔑内门长老？
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抬手一挥，一股无形的气浪拍过来，苏衍只觉得胸口一闷，“噗”的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王长老指了指旁边弟子手里的玉盒，“这凝气草，是从你住的杂役房里搜出来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衍心里一凉——果然，王长老早就做好了手脚，把凝气草藏到了他的住处，这下真是百口莫辩了。
“今日我便废了你那驳杂的灵根，将你逐出青云宗，让你知道，什么人是你能招惹的，什么事是你能管的！”
王长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抬手就要朝苏衍的天灵盖拍去。
那只手带着淡淡的灵气波动，苏衍知道，这一掌下去，他的灵根肯定会被废，就算不死，也会变成一个彻底的废人，在这危机西伏的苍梧大陆，根本活不下去。
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现代社畜加班猝死的不甘，穿越成杂役的憋屈，还有即将被废灵根的绝望……各种情绪涌上心头，苏衍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睛里冲出来。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前的世界彻底变了。
原本昏暗的石屋，此刻在他眼里却亮得惊人——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亮晶晶的光点，那些光点顺着特定的轨迹流动，形成了一条条透明的“丝线”，那是……灵气！
他能看见灵气！
不仅如此，他还能看见王长老身上的灵气流动——王长老的丹田处，有一团淡紫色的灵气，比空气中的光点浓郁得多，那是筑基期修士的标志！
而王长老拍过来的手掌上，灵气凝聚成了一层薄薄的气膜，带着碾压性的力量。
更让他震惊的是，他能看见自己体内的灵根——那五条驳杂的灵根脉络，像被灰尘覆盖的溪流，其中有几处节点被堵塞了，才导致灵气无法顺畅流通。
只要打通那些节点，他的灵根虽然还是杂役，却能比现在强上数倍！
甚至，他能看见旁边弟子手里捧着的凝气草——那几株凝气草的根部，沾着一丝极淡的、属于王长老的灵气，而原主的气息，根本没沾在上面！
这就是……他的机缘？
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觉醒的“灵眼”？
王长老的手掌己经近在咫尺，苏衍没有时间犹豫，他盯着王长老手掌上的灵气脉络，突然开口：“王长老，您掌纹间的灵气有三处滞涩点，想必是上月修炼《青元诀》时，强行冲击筑基中期，导致灵气逆行，留下了暗伤吧？”
王长老的手掌猛地一顿，眼中满是震惊：“你怎么知道？”
《青元诀》是青云宗内门弟子才能修炼的功法，他冲击筑基中期失败的事，更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个底层杂役，怎么可能知晓？
苏衍心中一松，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继续道：“还有您手里的凝气草，根部沾着的灵气，与您丹田处的灵气同源，而我身上，根本没有凝气草的灵气残留——执法堂的执事大人就在外面，只需用‘测灵玉’一测，便能知真假。”
王长老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没想到，这个他以为可以随意捏死的杂役，竟然能看穿他的修为暗伤，还能分辨灵气的归属！
若是真用测灵玉检测，他私挖凝气草、诬陷杂役的事，就会彻底暴露——虽然他是内门长老，但违规私占宗门资源，还想废黜弟子，传出去也会影响他的名声，甚至可能被宗主责罚。
一时间，石屋内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王长老盯着苏衍，眼神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苏衍，虽然依旧躺在地上，嘴角还挂着血，却紧紧盯着王长老，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只剩下一丝冷静——他知道，自己靠着这突然觉醒的灵眼，暂时保住了性命，但这场危机，还远远没有结束。
这青云宗，这苍梧大陆，这修仙路，从他睁开灵眼的这一刻起，就己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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