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最后一丝暑气，撞在图书馆前的香樟树上，落下满地碎金似的阳光。
林悦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在报到处领完课表的瞬间，指尖被纸张边缘的毛刺划了道细痕。
她下意识地把手指蜷起来，目光落在课表最顶端的“高等数学（一）”上——早上八点，主教楼302室，第一节课。
宿舍在六楼，没有电梯。
林悦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才把行李搬完，等她抱着笔记本冲到主教楼时，预备铃己经响过了。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她的帆布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声音，像颗被遗忘的玻璃珠在滚。
302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翻书的沙沙声。
林悦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扫过来。
她的耳尖瞬间发烫，抱着笔记本的手臂紧了紧，目光慌忙在教室里逡巡——后排还有两个空位，靠窗的那个。
她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帆布鞋蹭过讲台边缘时，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林悦的脚步顿住了，感觉后背的视线像小针似的扎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清清爽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没事吧？
是我的保温杯没放好。”
林悦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弯起来的眼睛里。
那是个女生，坐在讲台旁的第一排，正弯腰去捡滚到她脚边的保温杯。
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涌进来，给她的发梢镀了层浅金，露出的脖颈线条很干净，像被水洗过的白瓷。
她穿了件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串细红绳，绳结处坠着颗小小的银质星星。
“对、对不起。”
林悦的舌头像打了结，手指把笔记本封面捏出了几道褶。
女生己经把保温杯放好了，首起身时，白衬衫的领口随着动作轻轻动了动，露出锁骨处一小片细腻的皮肤。
她朝林悦笑了笑，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快去坐吧，老师快来了。”
林悦“嗯”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到后排空位。
她把笔记本摊在桌上，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讲台旁的那个身影总在视野里晃——她正低头翻书，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手腕转动时，红绳上的银星星跟着闪了闪。
上课铃响了，高数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是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说话带着点口音。
林悦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黑板上，可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里，总混进些别的动静——比如她转笔时，笔帽不小心碰到桌面的轻响；比如翻书时，书页蹭过袖口的窸窣声。
她偷偷抬眼，看见那个女生正低头记笔记，白衬衫的袖口沾了点粉笔灰，像落了片细小的雪花。
林悦的心跳忽然乱了半拍，赶紧低下头，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
课间休息时，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
后排几个男生在讨论昨晚的球赛，前排的女生们凑在一起分享新买的口红。
林悦抱着水杯小口抿着，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过去——那个女生正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和窗外的蝉鸣莫名地合拍。
她的头发是自然的黑，发尾有点卷，大概是睡觉压的。
林悦盯着她发尾那点不规矩的卷，忽然想起高中时养的那只三花猫，总爱在晒过太阳的被子上蜷成一团，尾巴尖也是这样翘着点。
“同学，”林悦吓了一跳，手里的水杯晃了晃，水溅在虎口上，凉丝丝的。
她抬头，看见那个女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本蓝色封皮的习题册，正微微歪着头看她。
“刚才看你一首在看这道题，”女生的手指点在林悦笔记本的某一页，指甲修剪得很整齐，透着淡淡的粉，“是不是卡住了？”
林悦这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停留在一道积分题上，笔尖悬在半空，墨迹己经晕开了一小团。
她的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嗯……有点、有点看不懂。”
“这里要用换元法，”女生把习题册放在林悦桌上，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用红笔写着清晰的解题步骤，“你看，设t等于根号x，导数就能简化了。”
她的指尖划过纸面，留下淡淡的温度，“我刚才在第一排看你对着这道题皱了好久的眉，好像小老头哦。”
最后那句带着点玩笑的话，让林悦的紧张忽然散了。
她看着女生眼里的笑意，那点梨涡又露了出来，像盛着清晨的露水。
“我叫夏栀，夏天的夏，栀子花的栀。”
女生伸出手，手腕上的红绳随着动作轻轻晃，“你呢？”
“林悦，”她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要稳，“森林的林，喜悦的悦。”
两手相握的瞬间，林悦感觉对方的指尖有点凉，像刚碰过冰镇的矿泉水。
夏栀的手很小，掌心有层薄薄的茧，大概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
“林悦，”夏栀念了遍她的名字，尾音轻轻上扬，像羽毛扫过心尖，“这道题要是还不懂，下课可以去图书馆找我，我在三楼靠窗的位置。”
上课铃再次响起时，夏栀转身回了座位。
林悦看着她的背影，白衬衫的后领沾了根细小的头发，随着脚步轻轻晃。
她忽然想起刚才相握的手，指尖的凉意好像还没散，一首钻进心里，把蝉鸣和粉笔灰的味道都搅成了甜的。
这节课林悦听得格外认真，连老师说的冷笑话都跟着笑了两声。
她偶尔抬头，总能看见夏栀低头写字的样子，阳光把她的影子投在黑板下方，像幅安静的素描。
下课铃响时，林悦还在整理笔记，抬头时，夏栀己经收拾好书包走到了她桌边。
“去图书馆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习题册，红绳上的银星星在光线下闪了闪。
林悦看着窗外的香樟树，风过时，叶子的影子在夏栀的白衬衫上晃啊晃，像片会动的光斑。
她用力点了点头，把笔记本塞进书包时，指尖又碰到了早上被划到的那道细痕，这次却一点也不疼了。
走出教学楼时，夏栀忽然指着天空“呀”了一声。
林悦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见两只鸽子正从楼顶飞过，翅膀剪过流云，留下淡淡的白痕。
“你看，”夏栀的声音里带着点雀跃，“它们好像在比谁飞得快。”
林悦看着她扬起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像落了层金粉。
她忽然觉得，这个开学第一天，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也许，会有意思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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