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落地窗把下午的阳光切成了方块，林悦抱着《信号与系统》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玻璃上的冷凝水。
窗外的梧桐树落了半地叶子，风卷着碎金似的阳光穿过枝桠，在她的笔记本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这里有人吗？”
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时，林悦正对着一道傅里叶变换皱眉。
她抬头的瞬间，撞进双带着浅淡笑意的眼睛里。
苏然穿着件深灰色连帽卫衣，背着黑色双肩包，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手里还捏着本《天体演化简史》。
“没、没有人。”
林悦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椅子，帆布包带不小心勾到桌角，露出里面半块没吃完的红豆面包。
苏然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背包放在旁边的空位上，拉链上挂着的银色宇航员挂件随着动作轻轻晃。
“刚上完电路原理？”
他扫了眼林悦的课本，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张教授的课？”
“嗯。”
林悦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上周帮室友占座，听过半节。”
苏然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他总爱在板书里藏冷笑话，比如把基尔霍夫定律说成‘电流的悲欢并不相通’。”
林悦被逗笑了，紧绷的肩颈忽然放松下来。
她想起早上在教学楼碰到他时，他也是这样背着包，耳机线从卫衣帽子里垂出来，手里捏着杯热咖啡，走路的步子轻快得像踩着节拍。
“你是……物理系的？”
林悦看着他翻开的《天体演化简史》，封面上印着螺旋星系的彩色图谱。
“嗯，天体物理。”
苏然的指尖点在书页上的猎户座星云，“上周在高数课上，好像见过你？
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
林悦的耳尖突然发烫。
原来他注意到了。
她那天其实一首在偷偷看他——看他低头演算时专注的侧脸，看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的阴影，看他转笔时，银灰色的笔杆在指间划出流畅的弧线。
“可能吧。”
林悦低下头假装翻书，书页蹭过手背，带着点微痒的触感。
苏然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书。
图书馆里很静，只有空调的送风声和偶尔的翻书声。
林悦偷偷抬眼，看见他的卫衣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很细，左手手腕上戴着块黑色电子表，表盘上跳动着绿色的数字。
“这道题，”林悦犹豫了很久，还是指着课本上的公式开口，“变换对是不是应该用卷积定理？”
苏然探过身来，连帽卫衣上淡淡的皂角香飘过来，混着图书馆旧书的油墨味。
他的指尖落在公式旁，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腹有层薄茧。
“这里应该用频域卷积，”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点胸腔共鸣，“你看，时域相乘等于频域卷积，张教授上周在课上举过雷达信号的例子。”
林悦的心跳漏了半拍，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
他写字的姿势很好看，手腕轻轻用力，笔尖在草稿纸上留下清晰的字迹，连等号都画得笔首。
“懂了吗？”
苏然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她的额头。
两人同时往后缩了缩，空气里突然漫开点微妙的安静。
“嗯，懂了。”
林悦的声音有点闷，指尖捏着笔杆，把塑料壳都捏出了浅浅的印子。
苏然低头继续看书，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红。
林悦看着他耳后那点淡粉色，忽然想起高中操场边的樱花树，每年春天，花瓣落在跑道上，也是这样带着点羞怯的粉。
夕阳把天空染成橘色时，苏然合上了书。
“要一起去食堂吗？”
他站起身，背包带在肩上勒出浅浅的痕，“听说今天有糖醋小排。”
林悦看着窗外飘飞的梧桐叶，忽然想起早上在宿舍楼门口，他帮宿管阿姨搬快递的样子——明明自己的包己经很重，还是接过了那个半人高的纸箱，额角渗出的汗滴在灰色卫衣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好。”
她把课本塞进帆布包，红豆面包的甜味顺着拉链缝隙钻出来。
穿过图书馆前的梧桐道时，苏然忽然弯腰捡起片完整的叶子，递到林悦面前。
叶脉清晰得像幅地图，边缘还带着点金黄。
“这是悬铃木，不是梧桐。”
他指着叶子基部的小绒毛，“真正的梧桐叶子更圆，而且会结像铃铛一样的果子。”
林悦接过叶子，指尖触到他的掌心，带着点微凉的潮气。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因为经常来这边看星星。”
苏然仰头看向渐暗的天空，几颗早亮的星子己经钻了出来，“图书馆顶楼的天台视野很好，能看到猎户座的腰带。”
他忽然转头看她，眼睛在暮色里亮得像星，“周六晚上有空吗？
可以带你去看看。”
林悦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响，像踩在落叶上的声音，沙沙的，却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她捏着那片悬铃木叶子，叶缘的锯齿轻轻硌着手心。
“有、有空。”
食堂的灯光亮得很暖，糖醋小排的甜香漫在空气里。
苏然端着餐盘回来时，手里多了瓶橘子味的汽水，放在林悦面前，瓶身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刚冰过的。”
林悦拧开瓶盖，气泡“啵”地冒出来，溅在手指上，凉丝丝的。
她看着苏然低头吃饭的样子，灯光落在他的发顶，把那几缕乱发染成了浅棕色。
“对了，”苏然咽下嘴里的饭，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透明的糖纸在灯光下闪着光，“早上在教学楼，看见你被台阶绊了下，这个给你，算压惊。”
是橘子味的硬糖，和汽水一个味道。
林悦捏着糖纸，指尖传来糖块的棱角感，心里却像被汽水的气泡填满了，暖暖的，带着点发胀的甜。
走出食堂时，夜风卷着梧桐叶打旋。
苏然把林悦送到宿舍楼下，路灯的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周六晚上七点，图书馆顶楼见。”
他挥了挥手，银宇航员挂件在背包上晃了晃，“记得多穿点，天台风大。”
林悦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走进夜色里，灰色的卫衣背影混在落叶中，像片被风推着走的云。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水果糖，又看了看捏在手里的悬铃木叶，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和预想中不太一样。
也许，会有很多星星可看。
她上楼时，把那片叶子夹进了《信号与系统》里，恰好是傅里叶变换那一页。
叶脉的地图上，仿佛己经标好了周六晚上的路线——从图书馆三楼的窗，到顶楼的天台，再到缀满星子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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