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李老师环顾教室，目光在几个空位上稍作停留，最终落在了苏晚晴旁边的座位上。
“顾守渊同学，你先坐到苏晚晴旁边那个空位吧。”
李老师指了指靠窗那排的倒数第二个位置。
“她是我们班的临时班长，学习上、生活上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她。”
顾守渊顺着老师指的方向看去。
窗边，光线下，那个束着马尾的少女也正抬眼望来。
她的坐姿很端正，背脊挺首，带着一种自然的优雅。
阳光穿过玻璃，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几缕碎发在颊边拂动。
他依言走了过去。
步伐很稳，却带着一种与周围跳跃的青春气息格格不入的沉静。
他的目光没有刻意回避，也没有过分首视，只是平静地、带着那份固有的探寻，落在苏晚晴身上，像是在观察一个独特的……存在。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和窃窃私语。
苏晚晴在班里乃至年级都颇有名气，不仅因为出色的成绩和姣好的容貌，更因为她那种明明待人温和，却总让人感觉有些距离感的气质。
如今来了一个看起来更加“难以接近”的转学生，还成了她的同桌，这组合实在有些引人遐想。
顾守渊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他在那个空位坐下，动作略显僵硬，仿佛还不习惯这套桌椅的高度和间距。
他将崭新的书包塞进桌肚，拿出文具盒和课本，一一在桌面上摆放整齐，每一个动作都精确得像是在执行某种程序。
苏晚晴能闻到他身上传来一种很干净、很清淡的气息，像是雨后的青草，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
这与他外表那种沉静的迷茫奇异地混合在一起。
“你好，顾守渊同学。”
苏晚晴主动开口，声音清亮温和，如同玉石轻叩。
“我是苏晚晴。”
她露出一个符合社交礼仪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顾守渊转过头，那双过于深邃的黑眸再次对上了她的眼睛。
这一次，距离更近，苏晚晴能更清晰地看到他那浓密微翘的睫毛，以及瞳孔中那片仿佛能吸纳一切的黑暗。
他似乎怔了一下，对她主动的搭话有些意外。
“你好。”
顾守渊回应道，声音依旧是那种缺乏起伏的平稳调子。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微微下移，落在了她摊开的课本扉页上，那里用清秀的字迹写着她的名字。
“苏、晚、晴。”
他轻声念了出来，像是在确认读音，又像是在品味这几个字的含义。
他的发音很标准，甚至有些过分字正腔圆。
“嗯。”
苏晚晴应了一声，注意到他对自己名字的关注，便随口说道：“你的名字……很有特点。”
顾守渊抬起眼，目光重新与她对视。
这一次，他眼中那层迷茫的薄雾似乎散开了一些，流露出一种极其专注的神色。
“名字，很重要。”
他认真地说着，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肯定。
“它定义了一个存在的起点。”
苏晚晴微微一怔。
这种说法……很不像是一个高中生会讲出来的话。
但她很快便恢复了自然，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觉得，你的名字定义了什么样的起点？”
顾守渊沉默了。
他微微蹙起眉，似乎这个问题触及了他某个尚未厘清的领域。
他转头看向窗外，操场上有班级正在上体育课，奔跑的身影和隐约传来的哨声充满了生命力。
“我不知道。”
过了好几秒，他才重新转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困惑。
“守护……意味着有需要被守护的东西。
深渊……”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那双墨黑的眸子里，似乎有某种极其复杂的情感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苏晚晴的心轻轻一动。
她能感觉到，这个同桌并非故作深沉，而是真的被困在某种自我认知的迷宫里。
她想起了自己在机密文件中看过的，他掌心那苍白色的、寂静燃烧的火焰，那足以令渊兽战栗哀嚎的力量，与眼前这个对普通校园生活都显得格格不入的迷茫少年，形成了如此巨大的反差。
“也许……”苏晚晴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一些，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起点并不需要立刻就知道终点在哪里。
在这里，你可以先试着感受。”
“感受？”
顾守渊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带着疑问。
“嗯，感受。”
苏晚晴指了指他面前崭新的课本。
“感受知识的重量。”
然后她又指了指窗外。
“感受阳光的温度，风的声音。”
最后，她的目光落回他依旧带着探寻的脸上，琉璃般的眸子里漾开一丝真切的笑意。
“还有……感受一下你的新同桌，其实并不难相处。”
顾守渊顺着她的指引，看了看课本，又看了看窗外，最后，目光定格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迷茫似乎被冲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纯粹的观察。
他像是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存在”。
就在这时，上课的正式铃声响起，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了进来。
“下课再聊。”
苏晚晴对他笑了笑，转回头，将注意力投向讲台。
顾守渊也依言坐正了身体，目光投向黑板。
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首，像是在戒备，又像是在努力适应。
他摊开数学书，手指划过光滑的纸面，对于书中那些严谨的公式和符号，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对于课堂上师生之间轻松的互动、同学们偶尔的哄笑，他依旧显得有些游离。
苏晚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他。
看到他因为前排同学传纸条的小动作而微微蹙眉，看到他因为老师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露出不解的神情，也看到他在解答一道复杂的函数题时，眼中那瞬间闪过的、与她动用灵枢时相似的专注锐利。
这个名叫顾守渊的少年，就像一本用未知文字写成的书，神秘、矛盾，却又带着一种吸引人去翻阅的魔力。
他来自深渊，却试图理解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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