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我掌心震动,那嗡鸣声不再是普通的提示音,它沉闷、执拗,像某种活物在挣扎,又像一口敲在心口的丧钟。
屏幕上,“哥”那个字每一次亮起,都灼烧着我的视网膜。
灵堂里死寂无声。
所有刚才的慌乱、低语、哭泣全都凝固了。
我能感觉到几十道目光钉子般钉在我手上,钉在那部正在嘶叫的手机上。
空气稀薄得让人头晕。
接?
还是不接?
一个死人打来的电话。
一个三年前就己注销的号码。
“别接…陈默…”姨母王美娟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死死攥着姨父李建国的胳膊,“扔了它!
快扔了它!
那是…那是脏东西!”
李建国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里除了恐惧,更有一种深沉的审视,他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找出这场诡异闹剧的答案。
阿凯的呼吸粗重,额上的汗顺着鬓角流下来。
他哑声说:“默默…要不…我帮你接?”
他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诚实地向后微仰,泄露着内心的抗拒。
铃声还在响。
不屈不挠。
“别回家,凶手还在屋里。”
那条短信像冰水浇透我的心脏。
如果…如果这电话那头真的是…某种存在…那么,挂断的后果是什么?
激怒它?
还是错过唯一能弄清真相的机会?
那呼救声是我的未来吗?
一股近乎绝望的勇气,或者说破罐破摔的麻木,猛地攫住了我。
我不能永远被困在这个被屏蔽的灵堂里,被一个虚无缥缈的号码逼疯。
我的拇指,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颤抖,猛地划过了接听键,并且几乎是同时按下了免提。
——让所有人都听见。
是真相还是诅咒,一起承担吧。
“喂?”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电话那头,没有预想中的鬼哭狼嚎,也没有冰冷的沉默。
只有一种声音。
沙沙…沙沙沙…像是信号极不稳定时的电流杂音,又像是…极其轻微的、有规律的摩擦声。
听得人头皮发麻,心脏不由自主地跟着那节奏收紧。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屏息凝神。
那沙沙声持续了大概十几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夹杂在杂音里,一个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分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是一个男人的…哼唱?
调子古怪、破碎、不成曲调,忽高忽低,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和…漫不经心。
像是在忙碌着什么,随口哼出的不成调的音节。
哼唱声很低,却像冰冷的针,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这比首接的威胁更让人毛骨悚然。
姨母倒抽一口冷气,几乎要晕厥过去,被姨父用力架住。
阿凯的脸色白得像纸,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更深的恐惧。
那诡异的哼唱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又被沙沙声淹没。
然后,哼唱停了。
沙沙声也变小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点模糊的…碰撞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拖动了一下。
接着,是一个极近的、仿佛贴着嘴筒的呼吸声。
沉重,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粘稠感。
一下。
两下。
三下。
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紧紧贴着手机的麦克风,静静地呼吸着,聆听着我们这边的死寂和恐惧。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我几乎能想象出那呼吸喷溅在麦克风上的湿气。
就在我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折磨,想要扔掉电话的瞬间——那个呼吸声停了。
一个极其模糊的低语,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又像是从深水里冒出的一个气泡,破碎地传来:“…回…来……”只有这两个字。
音调没有任何起伏,冰冷,僵硬,完全不似人声。
紧接着——咔哒。
电话被挂断了。
忙音响起。
嘟—嘟—嘟—嘟—单调的忙音在落针可闻的灵堂里空洞地回响,像是对我们所有人无情的嘲弄。
我僵硬地举着手机,忙音还在继续,屏幕上的“通话结束”字样冰冷而刺眼。
“回…来……?”
阿凯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那个词,声音发颤,“回哪里?
回家?
他让你回家?”
“那是朗朗的声音吗?”
姨母王美娟惊恐万状地问,却又自己否定,“不…不像…一点也不像…那是什么东西的声音…是合成的声音?
恶作剧?”
李建国强作镇定,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他,“现在技术很发达…模仿声音…那号码呢?!”
旁边一个亲戚尖声反驳,“三年前注销的号码怎么打来的电话?!
所有人的手机都没信号,为什么只有这个能打进来?!
你说啊!”
争论声骤然响起,恐惧转化成了无数的愤怒和相互质疑。
而我,陈默,却像是被那个冰冷的“回来”冻住了。
所有的线索碎片在我脑海里疯狂碰撞、旋转。
别回家。
凶手在屋里。
我的呼救声。
老宅的地址。
还有这个…邀请(或者说命令)般的“回来”。
那个哼唱…那个拖动东西的声音…那个冰冷的呼吸…一个可怕的、令人血液冻结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我脑中形成:幽暗的老宅里,有一个“东西”。
它用我哥的手机。
它知道我收到了警告。
它听到了灵堂里所有的骚动。
它甚至…刚刚就在电话那头,听着我们的恐惧。
而现在,它在那里。
等着。
我猛地抬头,视线穿过混乱的人群,再次看向哥哥的遗像。
照片里的陈朗,依旧微笑着。
但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他嘴角的弧度,似乎变得有些诡异,有些…期待。
“我要回去。”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刀,骤然切断了所有的争论。
所有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我。
“你疯了?!”
阿凯第一个反对,“你没听到吗?!
凶手可能就在那里!
那电话…那根本就不是…正因为他可能在那里!”
我打断他,一种奇异的、被逼到绝境的冷静笼罩了我,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决绝,“正因为他‘还在屋里’!
我要去…我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要知道,我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注销的号码,流血的相片,集体的幻听(或许不是?
),还有那个指向我死亡预告的呼救…逃避没有用。
等待没有用。
警察来了又能怎么样?
解释这无法解释的一切吗?
那个“东西”把我哥的家,我们的家,变成了它的巢穴。
它还用了他的号码。
它必须付出代价。
我不再看任何人,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背包,将那只还在发出忙音的手机死死攥在手里,转身就向灵堂外走去。
“陈默!
你站住!”
李建国厉声喝道。
阿凯冲上来想拉住我:“默默!
别冲动!
等信号恢复!
等警察!”
但我甩开了他的手。
步伐快得近乎奔跑。
灵堂外的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乌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知道这一去,可能真的就应了那呼救声。
但我更知道,如果不去弄个明白,我往后余生每一个夜晚,都会被那沙沙的杂音、诡异的哼唱和冰冷的“回来”所吞噬。
那个家,不再是避风港。
它是一个陷阱,一个舞台,一个用我和我哥的人生布置好的恐怖谜局。
而我,必须去揭开谜底。
无论那后面,是鲜血,还是更深沉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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