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男人醒来。
“头还疼吗?”
“不疼。”
“名字叫什么?”
穿着病服的男人沉默两秒,沙哑的声音响起:“不知道。”
“嗯?”
男人抬起头,并不在意这个问题,只是问:“我可以见他吗?”
他眼睛忽然出现一丝雾气,似乎是委屈。
医生察觉到了不对,紧紧盯着他,“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嗯。”
“家人朋友也没有记忆吗?”
“不知道。”
“那你还记得什么?”
“他。”
“他是谁?”
“送我来……这的人。”
男人说到“这”时脸上划过几分疑惑,但很快疑惑就消失,顶着张冷淡优越的脸十分认真地又问了遍他最关心的问题:“我可以见他吗?”
他看着医生,全身上下写着“想要见人”几个字。
医生忽然想到了父母家中那只边牧犬,长得很酷,但实际很爱撒娇。
医生于是语气又温和几分,说:“先做个脑部检查。”
袁叔是在傍晚接到医院电话的,他刚好来公司接他家少爷回家。
片刻,电话挂断。
过了会,李越安从公司大楼里出来,袁叔下车为他打开车门,等再次上车后便跟他提了医院打来电话里说的事。
“失忆了?”
李越安望着车窗外的目光落在了前面袁叔的身上。
袁叔:“是。
常识缺失,但智力正常。”
“还没检查出原因?”
“医院那边只说跟脑后的伤有关。”
几秒,“他说要见我?”
袁叔一板一眼:“是的,医生说他很想很想很想见您。”
顿了下,“您是他失忆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安静少许,李越安问:“袁叔,你见过失忆的人吗?”
“少爷,我在电视上见过。”
“我没见过,去医院。”
去医院前,袁叔给医院打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医生一抬头就对上了一首在旁边等着的男人的视线,他首首看过来,眼里想知道答案的意思尤其明显。
医生:“他答应了,说等会会来,大概要一个小时后才到。”
男人绷着的唇线缓下,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眉眼的锐利和冷峻瞬间被冲淡,很高兴。
一个人开心了好一会,他又才想起旁边的医生,于是转回头看人,不熟练但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一小时后。
李越安和袁叔出现在医院,他不知道男人病房在哪,但袁叔知道。
袁叔抱着花束,提着果篮,一路领着人:“前面这间就是。”
李越安长腿在病房前停下,扫了眼病房号,然后抬手曲指敲了敲闭着的门。
一片安静。
李越安等了几秒,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再次抬手很随意地敲了三下。
这次很快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慌乱着急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门开了。
李越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他微微抬目,一颗水珠刚好从眼前落下。
一股熟悉的清甜的气味擦过鼻尖。
水珠砸在地上,李越安对上了男人雾气的眉眼。
男人显然是刚洗完澡,脖子上还挂着水珠,衣服看着像是慌忙中套上的,衣领微乱,最上方两粒扣子没系,露出大片的皮肤,胸肌轮廓若隐若现。
如果不是那双过于干净的眼睛,勾引这个词会被死死按在他身上。
“你……”李越安刚说出一个字,没了音。
男人就这么莽莽地撞过来,抱住他,就像昨晚那个雨夜。
李越安再次闻到了那股清甜的香,甚至盖过沐浴露的味道。
李越安顿住。
男人埋在他脖子蹭了下,像犬类的撒娇,低低闷闷的声音响起:“我很想你……”李越安低头,神情没有露出生气或恼怒。
他伸手按住男人的肩往外推了推,“我知道,医生和我说过。”
察觉到李越安推开的动作,男人身体很明显僵住了,过了几秒,他从李越安肩上抬起头,唇抿得很紧,然后自己从李越安身上起来,主动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相当的……乖。
如果他的表情不是那么眼泪汪汪的话。
李越安看他,“哭什么?”
一颗眼泪从男人湿了的眼睫滚落,男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沙哑道:“没哭……”李越安看着那颗滚落的泪珠,又看了看男人眼里藏都藏不住的委屈。
安静两秒。
他转头,“袁叔。”
“给他拍张照。”
袁叔没有表情地从身后走出,手机刚拿出来,男人就上前再次埋回了李越安身上,睫毛上原本还挂着的眼泪抹在了李越安浅灰色的西装外套上。
他说:“我没哭……”眼泪将肩处的布料打湿染深。
李越安瞥过,接着视线落在男人发顶,没推开,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纵容,抱得更紧了一分。
很像幼儿园小朋友张开双手用力抱住最最要好的朋友一样。
袁叔收掉手机,站回了原本的位置。
他们就这样站在病房外,护士路过,来回好奇地偷偷打量他们几次。
李越安没有反应,只安静垂着眼皮任男人抱着。
好一会。
“抱够了吗?”
男人抬起了头,一双眼睛还有点红,但没有眼泪了,他慢慢从李越安身上起来,有点可怜但很认真地说:“不够。”
李越安视线从男人微红的眼尾移开,没回这句,他往男人身后病房里看一眼,“不让我进去吗?”
“没有不让。”
男人汲着拖鞋慌忙笨拙地给他让开路,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你进来。”
又说一遍:“你进来。”
丝毫不觉他胸前衣服随着他急忙让开的动作敞开得更大了。
袁叔目光微微垂下,跟着李越安走进病房,路过男人身边时,就见他家少爷微微一停,说:“衣服,穿好。”
男人低头看了眼身上,又看向李越安,眼睛露出茫然和疑惑。
李越安说:“扣子,扣好。”
男人伸手乖乖把没扣好的扣子扣上了,抬起头又去看李越安。
他脸上的意思实在好猜,李越安淡声:“很棒。”
男人住的病房是单人间,还是vip病房,沙发茶几什么的都有,袁叔把花束和果篮放好,李越安在沙发坐下。
男人亮亮的眼睛盯着他,过了几秒像是想起什么,一下从位置上起身。
李越安以为他要做什么,就见人翻出杯子去给他倒热水,表情凝重又认真。
李越安目光落他脸上,然后又落在晃晃荡荡落下的水流上,就这么看完了男人不太熟练的倒热水的全过程。
他还给袁叔倒了杯。
两杯热水端了过来,李越安看着递给自己的用一只漂亮剔透, 上面还刻了精美纹路的玻璃杯装着的热水,又看了眼袁叔用平平无奇,特别朴实的纸杯装着的那杯。
见他盯着,男人很快想到什么,又说一句:“玻璃杯是新的,我没用过。”
李越安接过,“谢谢。”
男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用和我说谢谢的。”
袁叔接过自己那杯:“谢谢。”
男人看他,点头:“不客气。”
然后目光再次回到了李越安身上。
他不想回到刚刚的位置,觉得离李越安太远太远太远了,其实也就三步左右的距离,于是用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睛巴巴望着李越安。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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