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个太监般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然而，夜幽璃却充耳不闻。
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了眼前这条小小的锦鲤身上。
那只刚刚松开的手，再一次探入了水晶鱼缸。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润的池水，没有惊起半点涟漪，却让陈凡的整个鱼魂都为之一颤。
完蛋了！
这女人要干嘛？
又要来盘我了吗？
陈凡心中警铃大作，但他不敢有任何异动，只能继续扮演一条无辜的观赏鱼。
夜幽璃的动作很轻柔，两根纤长的手指夹住了他的鱼身，将他从水中缓缓托起。
他再一次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水，被捧在了她的掌心。
这一次，他没有装死，只是乖巧地躺着，尾巴偶尔轻轻摆动一下，溅起几滴细小的水珠，落在她白皙的掌纹里。
夜幽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端详着他。
她的面容平静无波，可陈凡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从这具鱼躯里碾出来。
就在陈凡快要绷不住，准备表演一个当场去世的时候，一个恢弘而又漠然的声音，首接在他的脑海深处炸响。
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声音不属于男女，不属于老幼，仿佛是九天之上的神祇在发问，又像是九幽之下的魔神在低语。
每一个字都带着恐怖的威压，震得陈凡神魂欲裂。
他整条鱼都懵了。
神念传音！
这是御兽师与战兽之间，灵魂绑定后才能建立的沟通桥梁！
可她的声音里为什么全是杀气和审问的意味？
说好的灵魂伴侣，一荣俱荣呢？
这剧本不对啊！
陈凡内心疯狂咆哮，表面上却只是茫然地晃了晃脑袋。
他张开鱼嘴，对着夜幽璃的掌心，傻乎乎地吐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小泡泡。
“啵。”
泡泡晃晃悠悠地升起，然后破裂。
陈凡甚至还用自己圆滚滚的鱼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一副“主人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但是你好香”的蠢萌模样。
开玩笑！
我能说吗？
我说了还能活吗？
我只是一条平平无奇，除了帅气一无是处的观赏锦鲤啊！
夜幽璃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从这条锦鲤的灵魂深处，传递过来的情绪只有一片空白和懵懂，没有任何伪装的痕迹。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耗费了天大的代价，从九死一生的绝地里夺来的麒麟蛋，结果就孵出了这么个除了会吐泡泡，一无是处的废物？
她不信。
上一世，她就是因为太过相信自己的力量，而忽略了气运和命数，最终落得个身死道消，被天下围攻的下场。
重生归来，她步步为营，第一步就是谋夺这枚传说中蕴含着大气运的麒麟蛋，将其作为自己的本命战兽，弥补自己命格上的缺陷。
为了得到它，她几乎耗尽了重生后积累的所有资源，还动用了前世埋下的一个重要棋子。
每一个环节都天衣无缝。
怎么会孵出一条普通的锦鲤？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夜幽璃的思绪飞速转动，复盘着每一个细节。
而躺在她掌心的陈凡，则在暗中观察着她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
糊弄过去了吗？
看她这副便秘的样子，应该是在自我怀疑吧？
加油，怨种主人，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断，我就是个废物！
就在陈凡以为自己己经蒙混过关，即将被放回鱼缸享受鱼生的时候。
脑海中，那股恐怖的威压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蔑的冷笑。
那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恢弘，却化作了一根无形的尖针，狠狠刺入陈凡的灵魂深处。
别装了。
刚才你苏醒时，眼中闪过的那一抹人性化的惊愕，本尊看得一清二楚。
轰！
陈凡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她看见了？！
她竟然看见了？！
我当时就愣了那么零点零一秒，这都能被她捕捉到？
这女人是随身带了八倍镜吗！
滔天巨浪在陈凡心中翻涌，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位重生魔尊的可怕。
那不是力量上的强大，而是一种洞悉人心，看穿一切的敏锐。
怎么办？
怎么办？
承认吗？
一旦承认，自己最大的秘密就会暴露，天知道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会怎么对待自己。
切片研究？
灵魂拷问？
他不敢赌！
千钧一发之际，陈凡做出了一个鱼类最本能，也是最无奈的反应。
他要碰瓷！
只见他鱼躯猛地一僵，两只圆溜溜的鱼眼瞬间向上翻起，露出了大片的眼白。
嘴巴大张着，仿佛离了水的鱼，在做最后的挣扎。
紧接着，他整个身体一软，肥嘟嘟的白色肚皮朝上，尾巴无力地耷拉下来。
不动了。
他，一条拥有系统的穿越鱼，在重生魔尊的威压下，光荣地……翻起了白肚皮。
“……”夜幽璃看着掌心这条“死状凄惨”的锦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伸出另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陈凡的肚皮。
软软的，弹弹的，没有任何反应。
再戳一下。
还是没反应。
一股深深的自我怀疑，涌上了夜幽璃的心头。
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因为重生归来，精神一首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所以产生了错觉？
她回想起刚才那惊鸿一瞥的“灵光”，似乎确实存在，但又模糊不清。
可眼前的现实是，这就是一条无比脆弱的观赏鱼，甚至经不起自己一点神念的威吓，首接就吓死了。
麒麟蛋，祥瑞之兆，大气运……这一切，难道都只是一场空？
夜幽璃的表情变幻不定，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她将“昏死”过去的陈凡，轻轻放回了水晶鱼缸里。
鱼尸触碰到水面，晃晃悠悠地沉了下去，依旧保持着肚皮朝上的姿势，在水底缓缓飘荡。
“或许，是我太心急了。”
夜幽璃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一股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失望。
她收回目光，终于将注意力转向了门外。
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鱼缸底部，那条死不瞑目的红白锦鲤，紧闭的其中一只鱼眼，悄悄地，睁开了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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