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面穿衣镜上。
镜子里，映出手电光晕中她苍白、惊惶的脸，和她身后昏暗的房间背景。
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她死死盯着镜子，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不协调。
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就在她准备移开视线时，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点异样。
在镜面反射的影像中，在她床铺对应的那个位置，床单的褶皱……似乎和现实中她身下感受到的，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差异。
现实中，她身下的床单因为她的坐起，拉扯得比较平整。
而镜子里，那片床单的褶皱，却好像还维持着她侧躺时压出的痕迹，并且，在那片痕迹的边缘，靠近床尾的位置，有一小块不易察觉的、更深一点的阴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压着。
张敏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她猛地扭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床单——平整，除了她坐起造成的褶皱。
再猛地看回镜子。
镜子里，那片异常的褶皱和阴影，依旧存在。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头顶，比刚才那东西带来的冰冷更加刺骨。
它不是站在床边。
它……是从镜子里出来的？
那刚才床底下……她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那脱口而出的尖叫，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机，手电光柱因为颤抖而在镜面上疯狂晃动。
镜中的影像，在她晃动的光线下，似乎扭曲了一下。
张敏瞳孔骤缩。
她看到，镜子里，那个映照出的、应该是她身后床头柜的位置，上面放着的一个小闹钟，它的指针，指向的时间……和现实中她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完全不一样。
现实是凌晨三点二十一分。
镜子里，是凌晨西点西十西分。
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
她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每晚站在那里的，不是鬼，不是幻觉。
是“另一个”。
是从这面镜子里爬出来的、某种东西。
它或许没有实体，或许只是一个倒影，一个……镜像。
而真正让这东西感到害怕，甚至仓皇退走的，是来自她床底下的……那个声音。
张敏僵硬地坐在床上，一动不敢动。
她能感觉到，床板下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醒了过来。
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更加原始、更加混沌的恶意，如同粘稠的液体，开始从床板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弥漫在空气里。
她被困住了。
镜中的窥视者，与床下的……未知。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仿佛凝固。
张敏维持着坐姿，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雕，连眼球都不敢转动，只能死死地盯着对面墙上那面镜子。
手机手电筒的光柱因为她无法抑制的颤抖，在镜面上投下跳跃不安的光斑。
镜中的影像，似乎越来越“活”了。
不仅仅是床单褶皱的差异和闹钟时间的错位。
她发现自己映在镜中的脸，轮廓边缘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五官的细节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陌生。
那双反射出的、属于自己的眼睛里，盛满的不是她此刻感受到的濒临崩溃的恐惧，而是一种……空洞的，近乎呆滞的平静。
不，不是平静。
是死寂。
仿佛镜中的那个“张敏”，只是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正在被某种东西缓慢地填充、取代。
这个认知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就在这时，床底下，又传来一声轻响。
“咯……”像是干枯的树枝被轻轻折断，又像是某种关节在拉伸时发出的脆响。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
张敏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
她猛地收回盯着镜子的视线，惊恐万分地向下望去，目光落在床沿与地板交接的那条黑暗缝隙上。
那里，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顺着脊椎爬上来——那下面的“东西”，知道她醒了。
知道她在“听”。
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尘土混合着某种霉烂气息的味道。
从床底弥漫出的恶意不再仅仅是感觉，它几乎有了温度——一种阴湿的、汲取所有热量的冰冷。
她该怎么办？
跳下床逃跑？
可门在房间另一头，必须经过床尾。
而且，谁能保证在她脚落地的那一刻，床下的东西不会猛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脚踝？
尖叫？
在这寂静的午夜，邻居或许能听到，但等他们反应过来，来得及吗？
更何况，她喉咙像是被恐惧扼住，根本发不出任何像样的声音。
留在床上？
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等待着未知的结局？
她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那面镜子。
镜中的影像似乎又发生了变化。
那个“空壳”张敏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微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形成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绝非她本人所能做出的微表情。
它在笑？
不，不完全是笑。
那是一种……嘲弄？
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非人的情绪表达？
寒意浸透了西肢百骸。
她感觉自己正在被两个看不见的怪物夹在中间，一个来自镜面反射的虚妄世界，一个潜伏在现实世界的床下阴影里。
它们以她的恐惧为食，而她无处可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是凌迟般的煎熬。
床下的声音没有再响起，但那存在感却越来越强，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狭小的空间里调整姿势，准备着。
突然——“吱呀……”一声轻微的、老旧的木质床板被压动的声响，从身下传来。
张敏的心脏骤停了一拍！
那声音……来自正下方！
就在她臀部下方的床板底下！
它不是贴在边缘，它……移动到床铺的正中央下方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
“沙……沙……”像是粗糙的布料在摩擦地板。
缓慢，拖沓。
它在动。
在床底下……移动。
张敏全身的肌肉绷得像石头，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她拼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让自己晕过去。
她死死地盯着床尾那片区域，预想着下一刻会不会就有一只青灰色、指甲剥落的手，从那里伸出来，扒住地板。
然而，什么都没有出现。
那“沙沙”声停了下来。
房间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就在张敏因为这短暂的静止而稍微松懈了一刹那神经时——“咚。”
一个沉闷的、轻微的撞击声。
来自她的枕头正下方！
隔着薄薄的床板和床垫，清晰地传递上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用头部，轻轻地顶了一下床板。
“咚。”
又是一下。
比刚才更清晰，更用力。
它……就在下面。
隔着不到二十公分的木头和填充物，与她头对头。
张敏的理智之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了。
她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身体猛地向后缩，蜷缩到床头，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墙壁，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膝盖，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疯狂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和那面诡异的镜子之间来回扫视。
镜子里的那个“她”，嘴角那抹诡异的弧度似乎更明显了。
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染上了一丝……玩味？
像是在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有趣的戏剧。
而床下的东西，在顶了那两下之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张敏能感觉到，那阴冷的、粘稠的恶意，正透过床板，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包裹住她，如同蛛网缠住坠入的飞虫。
它不急着出来。
它在享受她的恐惧。
它要她在这无尽的恐怖猜测中，自己走向疯狂。
绝望如同冰水，淹没了她。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求救的声音，只能在心里无声地嘶喊：谁来……救救我……就在这时，那面一首静默的穿衣镜，表面忽然像是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轻微地、无声地荡漾了一下。
镜中那个“张敏”的影像，随着这波动，扭曲，模糊，随即又迅速清晰。
而清晰之后的影像，让张敏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镜中的“她”，不再是空洞或带着诡异的笑。
镜中的“她”，正瞪大了一双充满极致恐惧的眼睛，嘴巴张成一个无声尖叫的形状，手指颤抖地、极其缓慢地……指向了张敏所坐的床铺。
指向了……床底。
它在用我的脸……警告我？
张敏的思维彻底停滞了。
就在她的大脑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冲击得一片空白时——“咿……呀……”一声令人牙酸的、缓慢的摩擦声，从床尾响起。
张敏的视线猛地甩过去。
只见床尾边缘，一只苍白、浮肿、看不出原本肤色的手，五指扭曲着，正慢慢地、用尽全力一般，从床底的黑暗中……探了出来，扒住了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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