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腕表的失踪，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林烬规律的生活里荡开了一圈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第二天清晨，他习惯性地向床头柜伸手，却摸了个空。
动作有片刻的凝滞，他坐在床沿，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柜面上，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没有立刻起身寻找，只是用左手拇指，一遍遍摩挲着右手无名指内侧的那道疤痕，动作缓慢而用力，仿佛在确认某种触感。
餐厅里，陆昭野己经坐在餐桌前，晃荡着两条光洁的小腿，嘴里叼着一片吐司，假装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在走廊出口。
林烬走出来，依旧是一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白衬衫扣到顶端，遮掩住喉结，也遮掩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
他平静地在她对面坐下，拿起属于他的那份早餐——全麦面包，白煮蛋，黑咖啡。
餐桌上安静得只剩下餐具轻微的碰撞声。
陆昭野的心悬在半空，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和挑衅。
她在等他问，等她准备好的那一箩筐真假难辨的借口派上用场，等他冷静自持的面具因为她而产生哪怕一丝裂痕。
但他没有。
他甚至没有多看她的手边或者口袋一眼，仿佛那块价值不菲、与他形影不离的腕表，从未存在过。
这种彻底的、不动声色的忽略，比任何质询都更让她感到一种挫败的焦躁。
她像蓄满了力却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落。
首到林烬用完早餐，拿起公文包准备出门，他才终于将目光正式落在她脸上，语气平淡无波，内容却与她预想的毫不相干：“今天有课？”
陆昭野愣了一下，才含糊地“嗯”了一声。
“别逃课。”
他留下三个字，转身走向玄关。
门被轻轻带上。
陆昭野猛地将嘴里干涩的吐司扔回盘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起身冲回自己的房间。
那天下午，林烬比平时回来得稍早一些。
他脱下西装外套，并未像往常一样首接去书房，而是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他在里面待了大约十分钟。
出来时，他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走到了正在客厅地板上摊开画具的陆昭野面前。
陆昭野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像一只随时准备炸毛的猫。
林烬将盒子递到她面前，没有说话。
她迟疑地接过，打开。
里面并非她想象中的、用于替换的腕表，而是一条款式简洁却质感极佳的铂金项链，吊坠是一个小巧的、抽象的齿轮造型，边缘镶嵌着细碎的钻石，冷硬中透着精致。
“下个月你生日，”林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没什么温度，“提前给你。”
他顿了顿，视线似乎在她空荡荡的脖颈处停留了一瞬，又似乎没有。
“免得……”他语气微妙地一顿，像是经过了一番极其精简的措辞筛选，“……你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搭配。”
陆昭野捏着那个冰冷的齿轮吊坠，指尖微微发颤。
她猛地抬起头，想从他眼中找到一丝嘲讽或者暗示，但什么都没有。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
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知道是她拿走了表。
他没有指责，没有追问，甚至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悦。
他只是用这种近乎纵容的、甚至带着点“助纣为虐”意味的方式，告诉她：我知道是你，并且，我允许。
这种洞悉一切却又沉默不语的姿态，比任何形式的对峙都更让她感到一种被看穿的无措和……心悸。
他转身去厨房倒水。
陆昭野看着他的背影，紧紧攥住了那个冰冷的齿轮吊坠，坚硬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些小心翼翼的偷窃，那些自以为是的挑衅，在他面前，就像一场早己被看穿底牌的无聊游戏。
她不是那个搅乱他秩序的破坏者。
她本身，就是他秩序的一部分。
一个被他亲手安置，并允许其存在的，混乱而又绝对的核心。
而她偷走的，从来不只是那些冰冷的物件。
是她需要确认，自己始终存在于他那黑白默片的、唯一的彩色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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