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刚过，江南市的空气里还拧得出水，闷热黏腻，像块湿抹布糊在脸上。
城中村的出租屋比外面更不堪，狭窄、潮湿，总飘着一股隔夜泡面混合霉菌的复杂气味。
林煊蹲在墙角，对着那个忽忽悠悠闪着黄光的二手路由器，第N次重启失败。
手机屏幕顶端的通知栏，密密麻麻挤满了各种软件的推送——网商贷逾期提醒、信用付最后还款通知……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几天没洗，油腻得打绺。
指尖无意识地点开了那条最刺眼的银行短信。
“中国银行您尾号8810账户06月17日09:42完成交易人民币-125.30，余额3.14。”
三块一毛西。
硕大的红色数字，嘲讽拉满。
他叹了口气，拇指习惯性地上滑，准备关掉这糟心的界面。
动作幅度大了点，屏幕灵敏地向下刷新了一下。
一条新的余额信息，毫无征兆地，突兀地，跳了出来。
“中国银行您尾号8810账户06月17日09:43账户余额：￥10，000，000，003.14。”
林煊眨了眨眼。
幻觉？
连日的兼职夜班和债务压力，看来是真熬出毛病了。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
那串数字依旧稳稳地停在屏幕正中央。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十亿……他像个初次学数数的稚童，手指颤抖着，一个零一个零地戳过去，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整整九个零！
前面还有一个孤零零的“1”！
一百亿？！！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然后狠狠抛向高空！
血液轰的一下全部涌向大脑，耳膜里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咚咚咚！
咚咚咚！
震得他头晕目眩。
呼吸骤然停止，出租屋里那点稀薄的空气似乎瞬间被抽干。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剧烈起伏，像条离水的鱼。
假的！
一定是骗子短信！
新型诈骗！
或者……是银行系统故障？
某种测试账户的临时数据错误？
对，一定是这样！
他手指哆嗦得几乎握不住手机，费了好大劲才点开手机银行APP。
网络似乎通了，图标转了几圈，登录界面弹出。
他深吸一口气，输入那串烂熟于心的密码，指尖因为紧张，好几次按错了位置。
登录成功。
账户概览页面加载出来的那一刻，林煊感觉自己的血液凝固了。
那串具有毁灭性视觉冲击力的数字，不是躺在短信里，而是明晃晃、金灿灿地显示在官方银行APP最顶端的位置！
余额：￥10，000，000，003.14。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可用余额。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后脑勺“咚”一声撞在上铺的床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完全顾不上。
缺氧的感觉更明显了，眼前阵阵发黑，他扶着吱呀作响的铁架床栏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必须验证一下！
必须！
他视线扫过凌乱的桌面，一把抓起那张皱巴巴、边缘都磨白了的电费催缴单。
对！
电费！
他打开支付宝，选择生活缴费，颤抖着输入户号，在金额输入框里，他犹豫了一下，咬着牙，输入了“10000”。
确认支付。
指纹验证。
“支付成功！
您己为户号XXXXXXXXXXXX成功缴纳电费10，000.00元。”
几乎是同时，手机银行APP的推送通知紧跟着弹了出来。
“中国银行您尾号8810账户06月17日09:46消费支出人民币10，000.00，余额10，000，000，003.14（注：系统处理中，余额显示或有延迟，请以实际为准）。”
林煊死死盯着那条消费通知，又猛地抬头看向APP里那个纹丝不动、依旧长得令人窒息的余额数字。
系统处理中…余额或有延迟…去他妈的延迟！
一百亿！
缴了一万块电费，它还是显示一百亿！
连小数点后的三块一毛西都没变！
真的……这钱……是真的？！
一种近乎癫狂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怀疑！
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
他猛地一挥手臂！
“哐当——！”
一声脆响，那个用了三年、磕得坑坑洼洼的泡面碗，从桌角被扫落，砸在地上，碎瓷片和残存的油汤溅得到处都是。
但他根本看不见了。
他眼里只有手机上那串散发着无穷魔力的数字。
世界在他耳边彻底安静了，只剩下他自己粗重而兴奋的喘息声。
潮湿的墙壁、狭窄的空间、催债的短信……所有压得他喘不过气的阴霾，在这一刻，被那串数字散发出的金色光芒碾得粉碎！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小小的、糊着油污的窗户，望向外面被老旧楼房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扯动，一个极其怪异、却又无比畅快的笑容，缓缓在他脸上绽放。
就在这时，破旧智能手机那廉价的喇叭，突然响起一声清晰而独特的提示音。
“叮——”不是短信，不是APP推送。
声音来自一个他几乎快要遗忘的、沉寂了多年的大学班级微信群。
@全体成员 同学们，今晚七点，‘皇朝KTV’至尊包间，班长王浩做东，给大家准备了惊喜！
务必到场，不见不散哦！
（笑脸）发信人：张芸。
曾经他卑微暗恋了整整西年，却连正眼都没给过他几次的班花。
林煊看着那条消息，再看看手机银行里那串天文数字。
脸上的笑容慢慢沉淀下来，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皇朝KTV？
至尊包间？
那个一杯啤酒能卖他两天饭钱，过去他连门口都不敢多站的地方？
王浩？
那个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大学西年就没停止过对他明嘲暗讽的富二代班长？
还有张芸……他弯腰，从满地狼藉中，捡起那片摔得最完整的、印着卡通图案的泡面碗碎片，在指尖轻轻摩挲着。
然后，随手将它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呵。”
一声轻嗤，在寂静的出租屋里格外清晰。
他拿起手机，指尖在那条群通知上悬停片刻，然后慢条斯理地敲出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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