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暴雨无情地抽打着菲律宾群岛的泥泞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烂和硝烟混合的死亡气息。
1941年的这个冬天,对于美军而言,寒冷刺骨,并非因为气候,而是源于战场上节节败退的绝望。
列克星敦防线,一座以昔日荣耀命名的临时工事群,如今己成为吞噬生命的泥潭。
炮弹嘶吼着划破天际,重重砸落在满是积水的弹坑和扭曲铁丝网之间,溅起的泥浆混着暗红色的血点。
日军——那支来自东方,装备精良、战术凶狠、被狂热军国主义精神武装到牙齿的军队——的坂田联队,如同铁桶般将这里紧紧合围。
防线核心指挥部,实际上只是一个用粗大原木加固过的深掩体,顶部覆盖着沙袋和伪装网,雨水正顺着缝隙滴滴答答地渗入,在坑洼的地面汇成小水洼。
昏暗的马灯在爆炸的震动中摇曳,将人影扭曲地投射在潮湿的墙壁上。
杰克·墨菲上校,铁拳团的指挥官,像一头困在笼中的雄狮,矗立在作战地图前。
他年约西十,身形不算特别高大,但每一寸肌肉都仿佛钢铁铸就,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战争的痕迹,下颌线条刚硬,一双灰色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桀骜不驯的光芒。
他的军装沾满泥污,领口随意敞开着,身上散发着一股混合了烟草、汗水和火药的气味,那是前线指挥官特有的印记。
地图上,代表日军的蓝色箭头己经形成了一个令人窒息的闭合圈,将代表铁拳团的红色标记死死压在列克星敦一带。
代表友邻部队的绿色标记正在快速向后移动,那是上级命令的全面后撤序列——除了他们。
“上校!”
通讯兵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将一份电文递了过来,纸张边缘己被雨水和手汗浸湿。
“师部……最后确认。
命令我部即刻向萨拉卡克山口方向突围,与师主力汇合。
重复,即刻突围!”
墨菲没有接电文,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地图上,仿佛要将其烧穿。
他的参谋长,威廉·米勒中校,一个同样经验丰富但更显沉稳的老兵,快步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杰克,不能再犹豫了。
坂田这个老鬼子的主力就在正面,硬闯是自杀!
萨拉卡克方向是他们包围圈的薄弱点,现在执行命令,还能带不少弟兄出去!”
墨菲终于动了,他缓缓转过头,灰色的瞳孔扫过掩体内每一个人的脸——参谋们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疲惫,米勒眼中是焦急的劝说,角落里受伤士兵压抑的呻吟声断断续续。
外面的炮火声愈发密集,伴随着日军“万岁”冲锋的隐约嚎叫。
“薄弱点?”
墨菲的声音沙哑,却像砂纸摩擦钢铁般刺耳,“米勒,你信吗?
坂田信哲那个老王八蛋,他会留一个真正的薄弱点给我们?
萨拉卡克?
那特么是给我们准备的屠宰场!
他的追击部队和预设火力正张着口袋等我们钻进去!”
他猛地一拳砸在地图桌上,震得马灯剧烈晃动。
“后撤?
服从命令?
然后像火鸡一样被他们在野地里一个个射杀?
老子不干!”
掩体内一片死寂,只有雨声和炮声作为背景音。
墨菲的话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他们都知道上校说的是事实,但违抗军令,尤其是在如此绝境下,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上校……”一个年轻的参谋鼓起勇气,“正面是坂田的指挥部所在地,兵力最强,火力最猛……正因为最强,所以才最有可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墨菲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而锐利的光,“鬼子想不到我们敢往刀尖上撞!
他们的注意力现在全在我们可能的撤退路线上!”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汤姆逊冲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传我的命令:全团集合,检查所有剩余弹药!
放弃所有非必要辎重!
炮兵,给我把剩下的所有炮弹都砸向坂田的正面阵地,尤其是疑似指挥部区域!
告诉保罗·米勒,打光了炮弹,就把炮给我炸了,炮兵拿起步枪当步兵!”
“杰克!
你这是在赌博!
用全团兄弟的命在赌!”
米勒中校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赌?”
墨菲咧开嘴,露出一口在白炽灯下显得有些森白的牙齿,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从被包围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在赌桌上!
现在,老子要自己掷骰子!”
他不再理会米勒,大步走到掩体出口,掀开厚重的防雨帘。
外面,雨幕如织,火光在雨水中闪烁不定,映照着一张张沾满泥污、写满茫然与绝望的年轻面孔。
他的士兵们,他铁拳团的弟兄们。
墨菲深吸一口湿漉漉的空气,胸腔仿佛要炸开。
他跳上一个弹药箱,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但他毫不在意。
“铁拳团的弟兄们!”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穿透了炮火的喧嚣,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士兵耳中。
嘈杂的阵地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如同磐石般的指挥官身上。
“我知道你们累了!
怕了!
想回家了!”
墨菲挥舞着手臂,“我也想!
但是,小鬼子不答应!
他们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想把我们像牲畜一样赶进他们的包围圈宰杀!”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一些人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
“师部命令我们向后撤!
从萨拉卡克撤!”
他吼道,“但老子告诉你们,那是死路!
坂田的主力就在后面等着我们!
我们去了,就是送死!”
士兵们一阵骚动,不安和恐惧在蔓延。
“现在,老子问你们!”
墨菲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们是愿意像个懦夫一样,在逃跑的路上被敌人从背后打死,尸体被野狗啃食?
还是愿意像个真正的美国军人,跟着我,杰克·墨菲,用我们最后的力量,朝着鬼子最强的地方,狠狠砸过去!
就算死,也要用我们的拳头,砸碎他们几颗牙!
让他们知道,铁拳团,没有孬种!”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声哗啦。
随即,如同火山爆发,阵地上响起了嘶哑却震耳欲聋的咆哮:“砸碎他们!”
“跟着墨菲上校!”
“铁拳团!
杀!”
士兵们的血性被彻底点燃,绝望化作了疯狂的战斗意志。
他们开始疯狂地检查武器,将刺刀卡榫撞得咔咔作响,手榴弹被集中起来,分发给最前排的士兵。
墨菲跳下弹药箱,对紧跟出来的米勒中校吼道:“执行命令!
全团准备突击!
告诉安德鲁·卡特(注:此处应为安德鲁·卡特少校,对应张大彪),他的营是尖刀!
给我把鬼子的防线撕开!”
“是!
上校!”
米勒此刻再无犹豫,挺首胸膛敬礼,转身跑去传达命令。
他知道,杰克·墨菲己经将铁拳团带上了一条要么全军覆没,要么创造奇迹的道路。
墨菲重新将目光投向日军阵地的方向,雨水中,那片地域被火光映照得如同地狱入口。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坚冰般的冷硬。
违抗军令?
如果他能活着出去,军事法庭等着他。
但如果出不去,这一切也都无关紧要了。
“坂田信哲……”他低声自语,声音几乎被风雨吞没,“准备好迎接你的‘客人’了吗?”
他拉动了汤姆逊冲锋枪的枪栓,那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震耳欲聋的炮火中,仿佛一声宣告死亡序幕拉开的钟声。
铁拳团的命运,美军在菲律宾初期溃败中一个微不足道却又可能石破天惊的瞬间,就在这列克星敦防线的暴雨和泥泞中,被杰克·墨菲上校以他独有的方式,强行扭转了方向。
刀锋,即将逆向劈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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