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若有怜梨花意

阿娘却死在了嫖客身下。

齐家派人来春风楼收尸，顺手把我带了回去。

阿爹摸了摸我的头: 明珠受苦了，以后留在这里过好日子。

他带我去了一间飘着香味的院子。

指着院中与我一般身量，满身锦衣华服的小女孩儿道:

这是明月，我的女儿，你的——

我眨了眨眼睛: 妹妹吗?

阿爹忽然沉了脸: 胡说什么，这是你以后的主子

1

听见这句话我愣了一瞬。

刚想抬头问为什么，就听见阿爹冷哼一声: 不知道和谁生的小畜生，还想认我做爹?

齐明月站在阿爹旁边。

一蹦一跳地冲我吐舌头: 就是就是，听说你娘是花魁，有好几百个夫君，谁知道你是谁的孩子，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姐姐。

齐明月看着不过四五岁的模样。

粉雕玉琢。

似是神仙旁站着的金童玉女。

说完，她还对我做了个鬼脸。

那是我的阿爹。

我怎么可能记错?

从记事起。

阿爹只要来找阿娘就会给我带吃的。

有时是甜滋滋的冰糖葫芦，有时是粘牙的青团。

他会将我高高抛起，笑着说: 爹爹的明珠长大了。

上一次见他时他还用大手摸了摸我的脸颊。

让我等一等。

他说等一等，我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可我不明白。

所谓的好日子为什么是换一个地方让我继续当奴婢。

2

见我不说话。

站在一旁的齐明月撒娇似地拽了拽阿爹的衣袖: 爹爹，她不听话。

阿爹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递给她一根鞭子: 爹爹教过你的，不听话的畜牲要用鞭子抽，不听话的人也一样。

听罢，齐明月兴奋地拿起鞭子。

冲我劈头盖脸的抽了下来。

四五岁的小人。

力气不大下手却没轻没重。

几鞭子抽下来我便身形不稳，失重跪了下去。

我忍不住哀求着讨饶: 爹爹，明珠错了，明珠愿意服侍明月妹妹……

可这句话刚说出口。

站在一旁的嬷嬷就上来给了我一巴掌。

这巴掌打的格外重。

我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意识模糊间那个嬷嬷踩着我的头冲着我怒吼: 以后这院子里只有老爷和二小姐，你要是再敢叫错，就把你丢回春风楼和你那贱胚子娘一样服侍男人去以后你也不是什么明珠，你就是奴婢阿朱

干燥的嘴唇被碾破了皮。

鲜血滑进喉口，又腥又甜。

我只能呜咽着顺从: 知……知道……

从此没有爹爹。

只有齐家老爷。

也没有妹妹。

只有齐家二小姐。

3

当齐明月的丫鬟并没有让我的日子变好一些。

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随意使唤我。

从清洗衣物到扫院子里的落叶。

只要有一处做的不够好就会招来辱骂和棍棒鞭打。

起初我还会反抗挣扎。

可换来的是一次比一次更凶猛的拳头和鞭子。

从老嬷嬷到小厮。

只要有人不如意了，谁都可以甩我一巴掌。

我被打怕了也被打怯了。

学会了乖乖听话。

最后，连给齐明月洗脚这样的活都会专门留给我做。

偏偏她是二小姐，生得娇贵。

洗脚的水冷了一点或是热了一分，她就会踢翻洗脚盆，将她圆润有致的脚搭在我的头顶，笑嘻嘻地骂我是娼女生的贱婢。

我也不是没想过要逃。

可刚刚翻过院子里的高墙就被抓了回来。

那一次，他们打断了我的腿。

伤筋动骨一百天。

不过区区十日，嬷嬷就将我从床上拽了下来，让我在寒冬里用冰水清洗衣物。

其实大多数的苦日子我都忘记了。

唯独那一日像是印在了我的脑子里一样无论如何都消散不去。

石头一样僵硬的手指在冰水中反复揉搓。

每一次的蜷曲都会带来锥心的刺痛，从指尖一寸一寸地往上爬，

受伤的腿正在一点点愈合，难以名状的瘙痒从腿骨深处一直传到了脊椎，像是有千千万万个虫子在窸窣蠕动。

那天以后，我成了个跛脚姑娘。

府里的人都叫我臭瘸子。

4

摆脱这一切是在十五岁那年。

常年营养不良的我五官逐渐长开。

水波眸樱桃唇。

任谁都会多瞧上两眼。

这让相貌越长越普通的齐明月异常不爽。

几次想拿着刀划烂我的脸。

最终是大夫人拦了下来。

她仔细打量着我，眼神几经流转后停留在了我的鼻子上。

我知道。

我的鼻子不似其他女子那般精致小巧。

反倒像是平原上的山峰，高挺优美。

最重要的是。

和齐家老爷的鼻子一模一样。

她盯着我看了许久。

最终摆了摆手让我从杂役奴仆变成了齐明月的伴读。

她说我的命是她给的，以后我要用自己的生命护着齐明月。

我扑通一声跪在大夫人面前。

拼命磕头: 奴婢的命是夫人给的，奴婢一定竭尽全力护着二小姐。

大夫人满意地看着我。

像是在欣赏一个完美的人偶。

5

大夫人安排我当齐明月的伴读之后。

还专门请了人教我琴棋书画。

只是……

琴学的是靡靡之音。

书读的是风月禁书。

画看的是春宫图。

这些在我眼里都格外熟悉。

毕竟我出生在春风楼，自幼耳熏目染，想不懂都有些困难。

所以我进步的也极快。

就连授课的夫子都觉得我有天赋。

我听见夸赞只是自顾自的笑。

许久，许久……

许久没有人这样夸赞过我了。

上一次，是阿爹还没变成齐家老爷前，夸我的字迹娟丽秀气有大家风范。

大夫人对我越来越满意。

她摸着我的脸轻轻笑道: 你果然和你娘一样是个下贱胚子，天生就该躺在男人身下。

我微微垂着头。

笑得纯良。

任谁也看不出一丝不满。

6

在齐明月的眼里。

我不过是一个依附她生存的卑贱奴隶。

所以。

我不配学习，更不配得到任何人的赞赏。

甚至连我给她伴读都是一件让她觉得倍感屈辱的事情。

在学堂里。

她总是想尽办法让我出丑。

不记得是哪一天了。

陪齐明月去学堂时，我戴了一朵夫子奖励我的淡粉色绒花。

小小的，颜色也很淡，不惹眼。

说不上好看，却是我这辈子收到的第一朵花。

就在我享受它带给我的快乐时。

齐明月一眼看见了它。

只是一眼。

她就抬手扇了我一巴掌，将我精心收拾好的头发完全打散: 你是陪我去读书的，还是去勾引人的?

我不知道哪里惹怒了她。

下意识地跪下去求饶。

只要她消气我就能免去一顿皮肉之苦。

可她显然不想就此放过我。

粗暴地从我的头上拽下绒花，扔在脚下使劲碾踩。

直到那朵绒花沾上泥污碎成几瓣。

她才抬起脚施舍般地说道: 这样的花才适合你，捡起来戴着吧。

我眼眶酸了酸。

听话地伸出手, 将破碎的绒花缠在被打散的头发上。

做完这一切刚准备起身。

齐明月用力踩在我的肩头: 起来做什么，好好跪在这里让来往的学子都瞧瞧，什么叫作残花败柳配贱人。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远。

她笃定我不会反抗。

我也确实不敢反抗。

老老实实地跪了整整一天。

学子来来往往。

目光总会在我身上停留。

直到——

我遇见了他们口中残暴不仁的三皇子。

7

三皇子是所有达官贵人中最好辨认的。

因为他总是穿着一身锦缎黑衣。

上面绣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暗纹。

腰上还缠着软剑。

他来时我正半仰着头不让眼眶里的泪珠掉出来。

还没控制好眼泪就对上他如同鹫鹰般阴鸷的眼神。

听说上个月他查了三个贪官。

屠了百多人。

是一位真正的人屠。

想到这里我瞬间收起目光低下头。

可我自欺欺人的行为并没有骗过他，在眼中打圈的泪水刚刚落下他就将我的脸抬了起来。

看见我的泪珠。

他怔了一瞬, 自嘲似地问道: 本王有这么恐怖?

我生怕惹怒他，拼命摇头。

他又继续问道: 你是齐明月身边那个伴读?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一直不敢开口说话。

三皇子整张脸都写满了不耐烦。

最终松开了攥着我下巴的手, 站起身兴致缺缺地说道: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我静静等待着。

等他割掉我的头颅或是给我一巴掌。

可什么都没有。

只有他长长的叹息: 受到不公就要学会反抗，自身软弱就要学会借力打力，如果只会臣服和退让，那就不要怪别人不把你当人看。

我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

在拼命地喊:

抓住他，抓住他

于是我近乎本能地抱住了三皇子的靴子: 求三皇子殿下庇佑。

三皇子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

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有似无地微笑: 和本王交易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拿什么换呢?

我抱着靴子不撒手: 只要能帮阿朱离开齐府，三皇子殿下让阿朱做什么都可以。

三皇子伏下身子。

用手轻轻在我脸上勾勒: 如果本王说, 让你去勾引和你妹妹定了亲的当朝太子，你也答应吗?

他知道我

他怎么会知道我?

我犹豫了一瞬, 抱着靴子的手都松了一松。

这些年。

齐家老爷将我视为过去的耻辱，几乎不让任何人提起。

就连齐明月院子里都没几个知道我的身世。

见我有些动摇。

三皇子俯下身, 在我耳边道: 本王不仅能将你从齐府救出来，还能告诉你, 你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母亲的死果然有问题

我死死抓住三皇子。

抓住我此生唯一能走出那座院子的机会: 阿朱答应，阿朱愿意听从三皇子殿下的安排

他像是终于听见满意的回答。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说完便转身向一旁的厢房走去。

我没有任何迟疑。

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跟了上去。

8

刚进屋子。

屋门便在我身后落了锁。

三皇子坐在太师椅上眼睛半眯: 本王不帮无用之人, 若是让你去勾引太子，你要怎么做呢?

我自幼没上过什么学。

唯一学过的东西就是讨好男人的各种技法。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三皇子等了许久不见我有其它动作。

轻轻啧了一声: 你不会就像一根木头一样去勾引太子吧?

他的话音刚落。

我两三下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当着他的面脱掉了外衫。

常年殴打总归会留下一两处伤疤。

但好在我皮肤细腻白皙，后面又有大夫人养着，不会看上去太恐怖。

三皇子皱了一下眉，刚想起身。

我大着胆子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接着。

我就按照书上教的那样。

用手指轻轻抚摸过他的眉眼最后落在他的耳廓之上, 反复摩挲。

另一只手则解开他的腰带向里面探去。

颤抖着按在他的肌肤之上。

就在我心里越来越没底的时候。

三皇子的喘息声逐渐大了起来。

我忍不住去看他，看他半眯的双眼和逐渐泛红的耳廓,

原来凶神恶煞的三皇子动起情来也会这么的动人。

我主动将唇送上去。

还没碰到他就被按住后颈压了下去。

一吻结束。

两人都有些晃神。

可三皇子没喊停我就得继续。

我往上凑了凑，顺着他的耳朵往下吻，一寸一寸不敢怠慢一分。

三皇子闷哼了一声才低低的笑道: 不愧是京城第一花魁的女儿, 撩人心魄简直手到擒来，若你还在春风楼，一定比你母亲还要受欢迎。

不堪的窘迫如同潮水般奔涌而来。

内心深处最痛苦的回忆在眼前不断浮现。

我盯着眼前透着血管的白皙脖颈——

张嘴一口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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