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给阅览区镀上一层暖得发腻的金色。
陈远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殷墟墓葬风水考》只翻了两页，手边的拿铁早己失了温度，氤氲的热气淡得几乎看不见。
他看着不过二十七八岁，洗得发白的棉质衬衫领口有些松垮，气质温和得像块浸了水的温玉，混在埋头苦读的学生里毫无违和感。
唯有偶尔抬眼时，那双沉静的眼眸里会掠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通透——那是见过太多风水诡谲后沉淀下的清明。
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勾勒，弧度隐合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若有真正的风水行家在此，定会惊觉，他指尖划过的轨迹，正是这栋图书馆乃至整个校园的“气”流走向。
“格局方正，藏风聚气，本是文脉滋养之地。
可惜……”陈远心中暗叹，目光越过书架缝隙，落在远处那栋灰扑扑的老楼——七号教学楼。
那是整个校园规划里唯一的败笔，典型的“玄武垂头”之相。
楼后无山可靠，地势反而下陷三尺，常年积着排不净的雨水，阴湿之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近两个月，那里己经接连发生三起学生“意外”，虽都侥幸未死，却早把“七号楼闹鬼”的传言炒得沸沸扬扬。
“陈老师！”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静谧，学生李雯攥着书包带跑过来，脸色发白，额角还挂着冷汗，惊悸未散。
“别急，慢慢说。”
陈远的声音像温水，自带安抚人心的力量。
“七号楼……三楼的楼梯，”李雯喘着气，声音发颤，“我每天都走，明明是十二级，刚才却数出了十三级！
我来回走了两遍，都是十三级！
而且最后那级踩上去……像踩在冰上，凉得钻骨头缝！”
旁边翻书的男生嗤笑出声：“李雯，考研压力太大了吧？
楼梯还能自己长出来？”
“是真的！”
李雯急得眼眶发红，却连自己都觉得这话荒唐，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旁人只当是错觉或玩笑，陈远的心却悄然沉了下去。
风水一道，最讲“物无妄然”，台阶数目无端增减，分明是“地气紊乱，空间失序”的征兆。
他忽然想起校工休息室听来的闲话：当年七号楼打地基时，挖出过一坑发黑的棺木，施工队连夜请了先生来做法，事后还悄悄填了朱砂和糯米。
以前只当是江湖传闻，如今想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许是光线不好看差了，你先回宿舍歇会儿。”
陈远面上不动声色，温言安抚着，看着李雯将信将疑地离开。
收拾好书本走出图书馆时，夕阳己沉到楼檐后。
远处的七号楼浸在暮色里，轮廓竟隐隐有些扭曲，像被墨汁晕开的线条。
在旁人眼中这是光影错觉，陈远却看得真切——那栋楼的上空，正盘踞着一股灰黑色的“衰败之气”，像黏在骨头上的霉斑，挥之不去。
这绝非天然形成的风水瑕疵。
他绕到图书馆后的小花园，几块景观石随意立着，其中那块半人高的黄石尤为特别，表面布满天然孔洞，名为“啸风石”，是此地天然的“气眼”，能最敏锐地感应地脉盈虚。
陈远假装系鞋带，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石面。
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窜上来！
虽是深秋，却远未到冻手的时节，这石头竟凉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更让他心惊的是，石内本应微弱却平稳的地脉流动，此刻乱得像团打结的线，迟滞又晦涩，仿佛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堵死、冻住了。
“看来，你也觉出不对劲了。”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
陈远回头，是负责这片区域的清洁工石伯。
老人佝偻着背，推着半旧的清洁车，满脸皱纹里嵌着尘土，唯有一双眼睛，浑浊中透着洞穿世事的清明。
陈远心中微动，面上依旧平静：“石伯，您说什么？”
石伯慢悠悠走到他身边，目光也投向远处的七号楼，声音像晒脆的枯木：“那楼底下压着活物呢。
早年是条活水脉，虽说细小，却也能滋养一方。
建楼时硬生生截了，活水流成了死水……死水养煞，最容易生东西。”
他顿了顿，嘴唇几乎不动，只用气音说：“远小子，你陈家‘心源风水’讲究‘观气于心，应物无痕’，你既看出来了，能真的不管？”
陈远瞳孔骤然收缩。
石伯竟知道他的家传底细！
这位天天扫地倒垃圾的老校工，分明是隐于市井的高人。
“石伯，我爷爷说过……说过让你别沾这些是非，安安稳稳过日子？”
石伯打断他，语气陡然凝重，“可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的。
那楼里的东西，早不是自然生出来的了——有人在借那死水养阴的格局，刻意喂它。”
老人瞥了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昨晚我巡夜，见个穿西装的生面孔从楼里出来，手里拿着个罗盘，样式老得很，一股子‘理形派’的匠气，霸道得很。”
理形派！
这三个字像块冰，狠狠砸在陈远心上。
那是风水界最极端的古老流派，信奉“人定胜天”，惯于以强硬手段改造地脉、驾驭气数，与陈家“顺天应人，调和为本”的“心源”理念，堪称水火不容。
爷爷生前再三告诫，此派人行事不择手段，遇上了务必退避三舍。
若真是理形派在背后作祟，七号楼的异状就绝非偶然，这背后定然藏着更大的图谋。
夜幕彻底笼罩校园，七号楼的轮廓融入黑暗，像一头蛰伏的凶兽，连月光都绕着它走。
陈远回到校内的单人公寓，站在窗前望着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锁着爷爷传下来的罗盘、桃木剑和几本线装古籍，那是他刻意尘封了五年的过往。
他来大学当老师，本是想离那些光怪陆离的事远些，安安静静做学问，守着平凡日子过一生。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雯惊恐的脸、啸风石上的寒意、石伯凝重的话语，还有“理形派”三个字带来的压迫感，以及身为风水师本能察觉到的、正在滋生的恶气，在他心头缠成了死结。
沉默了足足半宿，陈远终于走到书桌前，指尖抚过冰凉的抽屉把手，缓缓拉开。
就在此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跳了出来。
短短一句话，让陈远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后背窜起的凉意首透天灵：“十三级台阶，走得可还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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